粪肥

这天是周末，翠花在集市上左顾右盼，琢磨着买点什么回去，才能料理好自己家那一亩韭菜地。她不由地掩着鼻子路过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她想：这年头，好多地方都不用旱厕了，怎么还搞得这么乌烟瘴气呢？给我卖东西的地方，可不能这么不讲究。她盘算着买完菜一定要投诉一番，而且提醒自己绝不能忘了提到大舅过去在县城的职位。

“粪肥好，粪肥妙，纯天然有机又环保！我这是高级粪肥，配方由数位调粪师多年研发，经过多步发酵、萃取，方圆十里地独一家！”翠花听到了这么一句吆喝，但她瞅瞅车边上的价格牌子，鼻子皱得更厉害了。

回家后，翠花望望家中韭菜地里刚冒出的嫩芽，又皱起了鼻子。这天她只做了一道土豆炖红薯，吃饭时，她宣布全家以后都要吃素，并怂恿老公阿强戒烟戒酒，把钱都省出来买粪肥。

翠花和阿强可算凑够了一车粪肥的钱，拖着一辆三轮车，周末一大早汗涔涔地赶到集市上，想把翠花之前看上的那一车都买下来。卖粪肥的小贩却已经在懒洋洋地收摊了：“这不赖俺，只怪你们不上心。别人都是凌晨一两点，甚至前一天下午不吃饭来排队，还不见得能抢到俺家的货嘞。”小贩又指了指现在竖在小车旁的牌子，上面的价格被划掉，又加上新的数字，再划掉……不知经过多少次修改，如今已经变成原来的一百倍了。

翠花和阿强回家途中，哭天抹泪，你怨我，我怨你，一路争吵不休，觉得自己家的韭菜要完了，人生要没活路了。

天色渐暗，阿强已经被翠花骂得一声不吭，头脑发懵，神情恍惚，只由身体随着两腿往前晃动。忽然，他闻到了一缕若隐若现的牛粪味。细看下，路边是一片芦苇塘，除了野鸭的叫声，就只有冷风撩过高高的芦苇，他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心却已经激动得要跳出嗓子眼来。翠花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并用食指堵在嘴上，示意他一定要安静，不能被人发现，抢了先。

阿强在月色下点点头。接着，俩人摸黑向前探去，阿强走在前，翠花跟在后，臭气越来越重。“扑通”一声，阿强掉进了一潭黏腻的东西里。翠花却喜出望外，赶紧用手把那东西捧到眼前，都忘了拉阿强起来。

这一趟，翠花和阿强拉回一车牛粪，然后闭关一个月，一同在家捣鼓出了集市上那家粪肥的仿制法。这可多亏了俩人能识字。除了地主家的以外，其余村人一听说他们懂得茴香豆的“茴”如何写，都痴痴地发笑，连声赞道：“厉害！厉害！”

自那以后，翠花和阿强不去买集市上的粪肥了，他们在各种隐秘的角落搜寻着人的粪、牛的粪、马的粪……然后趁着夜黑风高，一车一车地把制好的粪肥往芦苇塘中另一处人迹罕至的沼泽边拉去，储存起来，再把其余各处的粪往家里拉。之后，他们一刻也不浪费地按着制粪肥的步骤劳作到天色微明，才能睡下。

终于，他们制成了大约100吨的粪肥，计划着一亩地的韭菜，一天用掉一吨。如此大量的粪肥，没有任何村民买得起，所以这一季韭菜的产量必定能胜过他人，等到上交地主时，就不会被多扣工钱了。

按计划施肥的第一天夜晚，翠花和阿强把附近地下藏的一吨粪肥挖出，盖在了他们的一亩地上。然后他们守着自己的地，搭了个棚子睡下。臭气熏天中，他们终于能做个好梦了。

可没想到，半夜时分，气味引来了其他村民，其他村民引来了地主的管家。原来，早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私造粪肥的蛛丝马迹，只等他们自我暴露之时，跳出来指认现场了。

最终，英明的地主尊重大家的意见，没收了翠花和阿强私藏起来的所有粪肥，以保证公平。

这批粪肥存量巨大，质量也不差，地主用廉价战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了所有制粪肥的小贩。接着，地主把破产的小贩收入家中，令他们专为他研制粪肥，这使地主很快成了方圆百里唯一一家做粪肥生意的。此外，地主还每年无偿发给手下的农民一斤粪肥，因而乡里乡亲把他叫做“大善人”。

而翠花和阿强呢，由于欺骗了村民，搞不正当竞争，没能得到集市上那些小贩的待遇。与此同时，他们的韭菜始终没长出来。村人们都说只怪他们自己不争气，影响了那块地的风水，那里就已经不适合长农作物了，理应用来给地主存放粪肥。地主管家也喜上眉梢，点头称是：“的确，这儿近，比芦苇塘还合适哩。”

于是，翠花和阿强只得离开了村庄，开始了他们的流浪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