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怀璧其罪”
“知识分子”之所以总是在动荡环境下身处危险之中,是因为知识本身是一种力量,但却不能保证他们得到足够的财富或政治权力。
知识给人带来一种并非人人都能触及的权限。譬如,你懂了广义相对论、量子场论,思维的“疆域”就更广阔了,在这个超出他人认知范畴的领域,你是自由的(至少你与同样能触达这个范畴的这群人作为一个整体是自由的),或者说多数人想干涉,想控制,也因单纯的无知而不可触及。知识越多,就越自由,即使那知识与现实世界没有充分的联系。但也因此,当人们希望知识分子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因为无法完全理解他们的所思所为而无法百分之百地信赖他们。他们会被拥有权力的管理者视为不可能受到完全控制的野马,因而总是值得提防;他们同时也被不具有同样知识的多数人视为平白获得了他人所不可享有的自由的“既得利益者”,因而总是令人妒恨且不可依靠。
另一方面,知识并不能保证财富或权力。除了直接与生产结合的工程领域,大多数研究领域中,越纯粹、越勤于钻研的知识分子,就越要考虑未来世界以及人类作为整体的利益,他们的思想也就越是超出现实世界的范畴。而这种思路天然地与现下的商业和政治活动有所不同,甚至总也免不了一定程度的矛盾。因此,知识分子很难与财富或权力建立紧密的联系,以获取保护自身的力量。
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正在挨饿的人手头有一把麦子。相比于全吃掉,知识分子可能会给出更理性的抉择。或许是把一半麦子种下去,然后期待它收获新的食物,也或许是吃掉一点的同时开始赶路,给路上的体力消耗也留下一点储备,期望扩大搜索范围后能找到更丰富的食物来源。但这个挨饿的人可能会这么想:后两种选择都并非百分之百能够确保你找到新的食物来源,而这是他不论如何难以接受的情况,本能层面上的对这种负面结果的厌恶会导致他更容易放大对后两种方案的恐惧感。即使在已有的任何选项中,后偶两种选择的长期存活期望都显然更大,饿得头脑发昏的他也还是很可能听从大脑迫切的召唤,忍不住一口气吃光这些粮食,而顾不上考虑之后就注定死掉的后果。这就好比即使我们都知道减肥该怎么做,却还是受到生理限制,难以严格贯彻落实,强迫自己的去执行严格的减肥策略,也会招致身体本能的反对,很容易让我们陷入进食障碍或是迅速反弹。
当然,“知识分子”是一个相对概念。A领域的知识分子也可能仅仅因为无法了解同样的知识而对B领域的知识分子心怀戒备,将其视为敌人。只是在心理上,二者的共性比他们分别与没受过高等教育或未能充分自学的人之间的共性显然会更多。
在社会繁荣、和平居于主导的时代,人们对自己的生活较为满意,明面上的规则更容易得到保障。然而一旦经济下行,政治家们遭遇棘手的困境,人们对生活不满,种种矛盾和与之相关的情绪就会被放大。无力保护自己的知识分子就可能会成为谁也无法控制的非理性狂潮之中的祭品。
如此,一个人若是足以被称为“知识分子”,一旦遇上社会动荡,便很可能免不了“怀璧其罪”的命运。哪怕在某种社会环境中失意的知识分子或许会成为某些变化的推动者,他们之后的处境也难言乐观,除非他们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另一种并非“知识分子”的身份。
看到你的更新就会安心很多。最近在看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的“精神世界”的建设。个人以为,知识是人感受自己价值感,发挥尊严的途径之一,不能仅仅通过实用主义去衡量。知识、生产力、市场中可以变现的东西——地位、财富,是三类不同的东西。各个时间阶段的“知识分子”的含义也不同,鲁迅怒骂的反动文人,是军阀年代的“知识分子”;两弹元勋,是做出科学及社会贡献的新时代的人。所以什么知识,什么样的知识分子也不能一概而论。我还是坚信“知与行”的结合,是人之为人的尊严与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