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4

几个月前，老张失业了。投出几百份简历后，他终于找到一家新公司。老板说：“你这样的人还有成千上万，能被选中，可是很幸运呐！要好好干哦！”

老张每天都战战兢兢地完成着任务，为了付完房租后的一千来块钱，小心翼翼地满足着领导的诸多要求。比如，把老板指示的某份文件打印出来，再销毁，再打印一份出来，再销毁，再打印一份出来；还比如，把老板办公室里一人高的玻璃雕塑搬到楼下去，过几天再搬回去，过几天再搬下楼，还不能弄坏；再比如，给老板的儿子辅导功课，让他十天内数学多考20分，但又不能显出比他聪明，惹他不开心……

一天，老张正在会议上挨吵。以往此时，他总是脑袋嗡嗡地叫，点头哈腰、眉头紧锁着，随时紧绷着神经，想着应答老板的话语。此刻，他却一瞬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于是一种被抽掉什么之后的轻松、安详的感觉随即充满了全身。

他忽觉手上有一团黏糊糊、滑溜溜，还冒着热气的东西。他生怕领导发现自己跑神，用余光一瞅，是大脑连着脑干出现在自己的右手上！他小心观察着领导和同事们，竟无一人察觉这件怪事！而此时，他仍在呼吸，心脏仍在跳，嘴里竟还自动回应着老板的批评。奇怪的是大脑不再感到痛苦了，仿佛此事已经与己无关。

后来，老张发现他渐渐地能随时靠自主意识控制，将大脑取出，随时又装回去。每当工作时，老张就取出大脑，让自己脑袋空空，毫无痛苦地应对着老板的要求。下班后，他就又把脑子装回去，感受着属于自己的有限的生活。毕竟除了能体会到痛苦以外，也只有大脑在脑壳里时，才能感受到那仅存的一丝丝快乐。

然而老张发现，老板经常也会在下班后随时把他叫到公司去。有时是九点多、十一点，有时甚至是凌晨两三点。每一次，当老张刚刚吃完一小锅香喷喷的肉，拍着肚皮想要躺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时，老板的电话总能让他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习惯了快乐感受的大脑受到的刺激太大，老张的反应比以往更加剧烈。每当此时，沮丧、憋闷的感受总是挤压着他的肺腑，令他痛不欲生。

反复思忖后，老张终于决定把大脑永久地取出来。他的生活再也没有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