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为何这么丧?

2020-05-30 2 作者 墨冰土

物质层面的问题显而易见,因此略去不谈。这里提供另一个视角。

 

过去,人们一辈子就生活在出生地点周围方圆几公里内的区域,不同人之间虽然有差异,他们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却有着更多的共识。

 

生活在一个小世界里的人,就算对某人羡慕嫉妒恨,也是针对同一体系下的邻里乡亲。你小时候只会与邻居家的孩子比考试分数,长大了还是与他比谁的女友更漂亮,谁的房盖得更气派。你会觉得既然现实是触手可及的,那就真是触手可及的,于是你会更努力一点。

 

即使有人生在皇家,有人生在山间,不同的小世界之间很少有直接关联,也就很少互相干扰。

 

但现在不同了。

 

一方面,时代在物质世界中交给年轻人的现实是:单位时间的劳动所能换取的回报,远远比不过掌握资源的人单纯靠资源所轻松获得的回报。产能过剩,高科技产业不够成熟。与此同时,全世界范围内,能为人们缔造美好生活的开创性的科学与技术产出也出现了长期的停滞。此外,人们未能建立普遍的、高效的、维护公平的规则。年轻人在为这一切买单。

 

另一方面,信息时代的网络媒介,不仅仅是一种商业或娱乐的存在形态,它已然成了年轻人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说物质世界的生活是无休无止的乏味与疲惫,那么人们就只能寻求精神世界的慰藉,乃至超脱。

 

网络似乎有实现这一梦想的可能。因为它本意是自由的、开放的,这就意味着无限的精神空间与无限交流中的一点美好的可能性。同时,网络还将各种不同小世界的人放在了同一个平台,它似乎也足够平等。

 

然而人们没想到,当信息量足够大,人的注意力就成了稀缺品。

 

“能被较多人看见”“只能被较少人看见”与“不能被看见”,则被赋予了商品价值上的不同。有赖于算法的设计,有赖于不同用户背后的资本差异,人们失去了自主选择信息的可能,甚至失去了”靠自己创造更多价值而被看见”这一本应是自由的互联网天然赋予的权利。

 

人们被投喂的,除了最刺激本能情绪也往往最肮脏、最负面的信息外,常常就只剩下来自于最光鲜亮丽的那一小撮人所发出的最光鲜亮丽的一小部分信息了。就这样,不论是信息的创造者,还是接收者,都被异化了,失去了部分“人”的属性。

 

此外,不论信息的面目是好是坏,人们从这其中,往往能窥见另一个世界,虽然只是以一种扁平形态呈现出来的一角。不是某件事,也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差异大到生活于其中的人与自己之间连观念上的共识都非常稀少。

 

而扁平、扭曲的信息呈现以及共识缺乏所共同造成的不解,让人们感到了彼此间更多的恶意;其中光鲜亮丽的部分,加上看似平等的交流权限,则又给了不幸的年轻人一种“那样光鲜的物质生活触手可及”的错觉。精神幻梦与物质现实之间的鸿沟,进一步让现实中的努力显得苍白无力。这像是把一个禁锢在促狭空间里的泡泡拼命吹大,它就不可能不变形,早晚要爆炸。

 

因为缺乏共识,也因为网络空间中的人在精神上或多或少被异化,人们就连在网上发泄一下现实的痛苦,都找不到倾听者。就算参透了另一个世界的光鲜亮丽并不与善良、高尚等正面的精神价值相关,不论在现实层面,还是在网络话语权的争夺中,不幸的小世界里的人们终究受困于资源的缺乏,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物质世界的压抑,以及信息交流的频繁(或许不该用“发达”这个词了),共同令人不得不寄望于网络能带来精神世界的自由,把越来越多的生活放在网上。然而网络却越发因资本的急功近利而失去了自由分享与交流的可能。

 

他们早已失去了通过努力在物质上获得更大自由的期盼,目前也正在被算法的导轨所挤压(甚至更糟,被灌注毒药),失去了一部分自由的精神空间,乃至失去了一部分生命。

 

所以,年轻人怎么可能不丧呢?